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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07

260.望洋兴叹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  北海若曰:“井鼃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大仓乎?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豪末之在于马体乎?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 ——《庄子·秋水》

望洋,抬头向上看,一副迷惘的样子。亦可作望阳、望羊。望即惘也,本义实与望看海洋无涉。
接下来细说分晓:

今天电视上有人在解释"望洋兴叹",说是河伯(黄河河神)自以水最多而天下之美为尽在己,直到顺流东行,来到了北海(渤海),东面而视,北海浩渺,不见边际,河伯方知己之不足。于是河伯望洋向若(北海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
讲者望文生义,说成是河伯望看着海洋而兴起感叹。某些词典解释成“抬头向上看,一副迷惘的样子”就显得有些折中迁就!然而人失意时垂头丧气貌似想要躲藏隐身,迷惘茫然时抬头望向远方想要寻找却又毫无方向,身体语言反映了内心世界。
人抬头看可以看得远一点广一些,这是为了寻找方向,但是寻找方向又不得方向,这时就望洋了!
这么想好了,其实望洋一词如果在现代的话就可能是将“迷惘的样子”简称为“惘样”,而有些人就像古人那样将惘样写成了望洋、望阳、望羊,可不是看海洋、看太阳甚至看羊群!应该这么说,先有mang yiung这个语言后来才写成望洋、望阳、望羊这样的文字,甚至是这里所假设的“惘样”。台语形容酒醉的样子“茫茫茫”音mang上(鹿港腔)mang阴平mang阳平,一字三连音而变化其声调,茫之又茫茫之至也。茫音同惘、网、望,以音求义,如是。
现实的情况是,很多时候望洋的确望文生义地被当作是看着海洋,尤其在海边看着大海感叹大海的浩瀚无边时,虽然是误用成语,用久了成习惯也就被接受了,甚至错的变成对的,对的变成错的,语言里面有太多这种情形,语言是很有弹性的东西,它要传承过去又要反应现实,如果非要怎样不可,那是靠向语言学,反而有点离开了语言的本色。比如台湾汉语“主角”说“主脚”,中国汉语说“主决”,硬要说哪一个较正确实在是掉进学究坑的陷阱了!再比如“皲裂”(唸军裂)写成“龟裂”很多人就直接唸归裂,唸军裂反而让人听了雾煞煞。皲龟,古音gun gu,其实非常相近,是现代汉语唸成军归而变得大不相同,所以问题其实是出在古音相通但今音变得不同,而台语如同闽语、粤语、客语相较于现代通行官方语言的中国普通话或台湾国语台闽粤客语则保留了更多古音,也因此皲龟音可以相通,对于母语并非上述偏古音者而言皲龟则明显有差异。实在无需纠结着非要怎么念不可,coffee、cafe不都是咖啡?若是只得了个自我感觉良好很有学问的样子,却忘了语言主要目的是沟通,不然大家都来抱着古典经书说话好了,行吗?当然不行,其实古人不一定较厉害,读过古文的都知道,美其名的大量的通同字、假借字说穿了和错别字没什么两样,这是古人kuso恶搞吗?非也,语言本色如此,化成了文字又更加丰富多彩。你会说打嘴鼓说相声的使用大量谐音字搞笑误人子弟吗?不会,你反而佩服他们的机智而鼓掌叫好,那又为何龟裂非军不可、主角非决不行?语言是用来说的,文字是拿来看的,约定俗成好沟通才是王道,君不见好了歌说的假作真时真亦假,反过来真作假时假亦真。人的大脑有个很精巧的功能就是可以任意链接相关性,它是连接现实与非现实的任意门,并且据以合理化建构其主观认知的世界,这个建构的本质往往是虚幻的,却是相对实在的虚幻,这个虚幻在演化过程中是有机流动而非机械固定的,虚幻也不断在演化中。
语言音声是人类文化最精细的向外表现,成为文字,虽然方便了记录,却也常常不可避免地产生歧义或变异。天人光体使用“光语”,直接以电磁波(光)传递信息,相较于语言的声波更加来得直接、精确、快速而且承载量大。当我们滑着手机时,这实际上有那么点低阶“光语”的味道!
汉语这样的特质,用外交辞令说,往往产生许多创造性的模糊,相对的在讲求精确的科学描述上便显得左支右绌。这是另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有机会再谈。